天上掉馅饼

　　在沈南矿区，侯经的大号远近闻名。俗话说靠山吃山，守着煤矿当然吃煤矿，这些年侯经靠倒煤发了家。腰里有钱，腰板也挺得溜直，侯经在沈南、沈北矿区可以说是脚面水——平趟。 2004年春节前，侯经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姓武，有笔生意要和他谈谈。侯经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聊了片刻，约定在苏家屯区荣达饭店见面。 荣达饭店是苏家屯最高档的酒店，侯经在最豪华的包房里见到跟他通电话的人。那人自称叫武詹，中等身材，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推杯换盏之间，武詹说，他姐夫在铁岭开个煤炭机械厂，和北京煤机厂有业务来往，北京煤机厂欠他姐夫不少钱，眼看就过年了，瞪眼儿要不回来钱。正好沈阳煤业集团欠北京煤机厂1000多万元，北京煤机厂就拿沈阳煤业集团的70万元的原煤顶欠武詹姐夫的钱，还签了转账协议。侯经在煤炭行业玩得转，这年头哪家不欠账啊，互相转账也是常事，他懒得关心谁欠谁的，只关心他能得到多少利益。 武詹说，他姐夫不缺煤，缺钱，想把这份转账协议卖了。久闻侯老板是名震沈阳的倒煤大户，财大气粗，就慕名前来碰碰运气。侯经仔细看了看转账协议，行文格式、落款印鉴都没什么破绽，心想，别小看这张纸，这就是70万元的原煤，这就是钱哪！“一纸协议值几个钱？再说我买它没用啊。”侯经把那张纸扔给武詹。武詹急了：“侯老板，太瞧不起人了吧？我看你不识货！”侯经不急不恼，这种生意没少做，关键是狠狠杀价，才能多多赚钱。二人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以协议额的60%成交。侯经分两次支付给武詹42万元现金。 侯经拿到转账协议，很快就办理了提货手续，稳稳地赚了一大笔。 2004年7月，武詹又找到侯经，仍然拿着北京煤机厂的70万元原煤转账协议，按老规矩办。半年前侯经从武詹手里拿到的转账协议挣了一笔好钱，谁怕钱咬手？二人欣然成交。武詹说，北京那边还有200万的债务，他马上就去办同样的转账协议，赚钱的机会多着呢！ 过了两天，侯经接到武詹从北京用特快专递邮来的农行金穗卡，他按武詹的账号划入42万元。 迷路虎石台 沈阳煤业集团在沈阳城北郊的虎石台小镇，其前身是沈阳矿务局，下辖沈北、沈南矿区，前几年企业转制变成煤业集团。2004年11月，沈阳煤业集团与北京煤机厂终止合作关系，北京方面派人来沈阳煤业集团对账，发现有两笔共140万元的原煤转账协议是伪造的。沈阳煤业集团翻出早已付货的那两份协议，经北京方面辨认，确实是假的。也就是说，有人私刻公章，伪造协议，从沈阳煤业集团骗走价值140万元的原煤。 11月19日，沈阳市公安局经保分局矿区治安派出所接到沈阳煤业集团销售处报案，所长齐锦生了解一下案情，马上向分局汇报。局长王雪财指示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王世刚，集中精干力量尽快破案，将损失减到最低，影响降到最小。王世刚率刑警大队大队长齐中信、教导员崔海军等人火速赶到虎石台，成立以崔海军为组长，侦查员李振波、李连刚及矿区治安派出所所长齐锦生、副所长崔振刚、探长任建伟组成的6人专案组，开展侦查工作。 警方调查的第一个人当然是侯经。侯经从武詹手里以84万元买到140万元原煤转账协议，凭自己的关系，轻而易举从沈阳煤业集团提出140万元的原煤，转手就翻番赚钱。他还等待着武詹许诺的下一个200万呢，哪想到警察找上门了。说句到家话，侯经真不知道武詹在哪儿，以前不认识，只在买协议书时见过几次面，都是武詹用手机通知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来武詹的手机也停用了。 专案组通过户籍部门查武詹个人资料，结果辽宁省查无此人，远在河南省安阳市南乐县有个叫武詹的人，身份是农民。崔海军、李振波、李连刚先后去辽阳、铁岭、辽源，调查和武詹用手机通过话的人，一无所获。他们又去武詹在北京给侯经发特快专递的那家邮局调查，确信武詹在那里邮过一张金穗卡。齐锦生、崔振刚、任建伟围绕那张金穗卡调查，发现金穗卡是在农行新城子分理处办理的，用的是武詹的身份证。而且武詹用这张卡在沈阳北站、新城子、清水台、虎石台等地区的农行分理处提款10多次，每次提款不超过4万元。但由于时间太长，银行的监控录像已经洗掉了。 专案组让侯经辨认武詹办金穗卡时留下的身份证上的照片，侯经反复辨认，说照片上的人不是卖给他协议书的武詹。 崔海军带人南下河南安阳，查明武詹两年前携全家四口去沈阳做生意，具体在什么地方不清楚。崔海军给齐锦生打个电话，让他查一查武詹的孩子是否在新城子或者虎石台的中小学念书。齐锦生派崔振刚、任建伟秘密调查，他俩走访了10多所学校，终于在一所学校找到武詹的孩子。专案组顺藤摸瓜，找到了武詹，出乎意料，河南老乡口口声声讲的在沈阳做大生意的武詹，竟在虎石台捡破烂谋生，一家四口租住煤棚子遮风避雨。更让大家气短的是，武詹的身份证于2004年1月5日在农行虎石台分理处存款时丢了！ 转战京沈间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崔海军不甘心，他召集专案组成员，重新梳理案情。作案人利用捡到的武詹的身份证办理金穗卡，从其提款范围看活动区域应该就在沈阳北郊新城子、虎石台、清水台一带，对煤炭行业比较了解，尤其了解沈阳煤业集团和北京煤机厂的债务关系，以及双方转账协议书的书写格式。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案子还得从北京煤机厂入手。 12月初，崔海军、李振波、李连刚专程去北京煤机厂，就该企业与其他企业有债务关系而所有签过的转账协议进行调查。当时北京煤机厂正在转制，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事，对谁都没法交待。厂方给崔海军他们提供最大方便，搬出近3年来的销售、财务资料，让他们查阅。崔海军干过多年财会工作，经验丰富，对查账很熟悉；李振波是科班出身，所学的文检知识正好派上用场。两个人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整整查了3天，查到沈阳一家企业的厂长李祝办理过和北京煤机厂的转账协议，这份协议和伪造协议书的书写格式、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崔海军等人返回沈阳，顾不上旅途劳顿，马上去找李祝。李祝说他和北京煤机厂签过转账协议，但绝对和沈阳煤业集团没有关系。崔海军问他平时都有什么人接触到这份协议书，李祝说这份协议书就放在桌上，谁来谁看。崔海军一听心里有点发凉，李祝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找他谈业务的很多，说不定哪个家伙别有用心，混水摸鱼，按协议书的格式伪造一份，到处招摇撞骗。 “配合公安机关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们要求你提供所有可能见过协议书的人！”崔海军严肃地对李祝说。 李祝没辙了，只好苦苦回忆到过他的办公室、接触过那份该死的协议书的人。李祝冥思苦想，给专案组提供了30多人，经过秘密调查，均被排除。 “脑袋爆炸啦！实在想不起来了……” “再想想。”崔海军耐心安慰他。其实崔海军比李祝还着急，从发案到眼下快一个月了，案子一点眉目还没有呢，专案组谁不心急火燎的。 李祝掐着太阳穴，一个劲地想，又给专案组提供了几个人。 抓捕杨志强 专案组对李祝提供的几个人进行排查，排查出一个叫杨志强的人。此人40多岁，和李祝关系不错，到过李祝的办公室。据李祝说，杨志强家住虎石台，原来在沈阳矿务局团委工作，后来在沈阳做生意，有一次杨志强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他的企业和北京煤机厂签的转账协议。办案人员调取杨志强的照片，再一次让侯经辨认，侯经一眼就认出来了，杨志强正是那个自称武詹的人。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崔海军调兵遣将，周密部署。崔振刚、任建伟在虎石台杨志强的住所蹲坑守候，李振波、李连刚在市内布控。通过了解得知杨志强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和“铁子”在市内租房住。2005年1月6日，专案组得到确切消息，杨志强准备当天上午在“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和几个朋友见面。这是抓捕杨志强的天赐良机。专案组召集经保分局刑警大队全体侦查员参战，由崔海军带队，赶到“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周围设伏。 隆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博物馆门前冷冷清清，刑警守住各个路口，只等杨志强出现。大家坐在车里，也挡不住严寒的侵袭。11点多钟，博物馆门前来了两个人，看样子是等人。崔海军提醒大家注意，目标快出现了。刑警一个个瞪大眼睛，搜寻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辆挂着吉林牌照的蓝鸟轿车，开到博物馆门前慢慢停下。车门开处，钻出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平头，戴眼镜，正是杨志强。崔海军发出信号，众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杨志强丝毫没觉察到刑警围上来了，还笑呵呵地和等他的人打招呼。崔海军扑过去，把杨志强压在轿车门上，紧紧抓住他胳膊。 “哎哎，干啥？”杨志强大喊大叫。 其他人冲到跟前，七手八脚摁住杨志强，戴上铐子，塞进警车。没等杨志强的朋友回过神来，警车已经走了，那辆蓝鸟也让人开走了。 伸手必被捉 崔海军、李振波、李连刚突审杨志强。杨志强拒不认罪，连连大呼冤枉，说自己是守法公民，合法经营，从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审讯持续10多个小时，在大量证据面前，杨志强不得不交待伪造转账协议，诈骗沈阳煤业集团140万元原煤的全部犯罪事实。 应该说杨志强的生活比较不错。出身矿工家庭，受过高等教育，当过教师，在沈北的前屯矿区挺让人羡慕。可是他不愿在三尺讲台上度此一生，想方设法进机关寻求晋升机会。1988年，杨志强如愿以偿进了沈阳矿务局团委当干事，坐在宽敞明亮的局机关大楼里上班，他仿佛看到前程似锦天降大任，此生心志得展。社会变革时期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沈阳矿务局经济效益滑坡，很快濒临倒闭，被迫转制，组成煤业集团。煤业集团实施机关减员，杨志强想回学校教书的机会也没了，被打发到集团下属的机电总厂待岗。杨志强索性抛弃有名无实的工作，自己干了起来。 杨志强做了好几年生意，活得挺滋润，但一直没赚着大钱。有一次他找李祝谈业务，无意中看到李祝和北京煤机厂签订的转账协议书，就打起了歪主意。在矿务局干那么多年，杨志强深知煤炭行业多角债务关系，很难掰扯清楚。他私自刻了北京煤机厂公章，按照那份协议书的条款格式，伪造了一份转账协议。又选择知名度较高，实力雄厚的沈南矿区大煤贩子侯经为行骗目标，很顺利就弄到42万元。交易第二笔时，杨志强故意用捡到的武詹的身份证办张银行卡，让侯经往指定账号划款。他自己觉得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还是让警察逮住了。 (文中侯经、武詹、李祝系化名) 《转账协议“转”出百万诈骗大案》